红尘六月,正值盛夏时节,由于心心念念情在江南,于是偷得几日空闲,便登上高铁到南京,又换乘大巴一路赶往江南的路上。都说江南的雨多,美女也多,美女还未曾谋面。这雨倒是多情的先迎我而下了。我凝视车窗外的江南,犹如展开的一幅长长的水墨丹青画卷,一路翠色绿新,一路青山黛瓦,一路小桥流水人家,不觉一路荡心游魂,总恨不得把这迷人的江南风景咀嚼于唇齿,镶嵌于眼睑,雕刻于心上。
抵达目的地西湖的那一刻,我竟然被西湖的美惊得像个痴人一般,面对这湖色千顷,碧波如镜,落雨烟霏,一时便觉万千词汇也无法描述它的美,它的静,它的绿了。那一湖能照人,能映天的湖水,青山不及,绿草不及。没有河流的奔腾,没有大海的怒涛,只这一湖平平静静,不言不语的清流,却有万千色让人去看,更有万千味让人如品。那漫天的雨滴落入湖中,波借风力,风依波行,荡起圈圈层层。荡在湖心的游船在雨雾中乍隐乍现,载着俗世中人渐行渐远。我想或许与你有过一次梦相逢的缘故,为了迎我,你才唤来清风,吹散我重重心事,挥洒细雨,洗去我一路染尘。苏轼夸你;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杨万里也曾留下过;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的诗句。而我何来之幸,在江南六月的细雨中,遇见苏轼和杨万里眼中的西湖,遇见你这倾世之美,倾城之色,如何叫我这个远方来客,不为这柔柔和风雀跃,为这幽幽碧水痴迷,为这素素细雨销魂呢。
收伞登上游船,雨下得有些密集了,一片迷蒙的烟霭在湖面上升起,不远处的断桥映入眼帘,在烟雨中别显一番寂寥,别有一番情调。想那许仙和白娘子也是在这样一个飘雨的日子,因借伞结下的一段尘缘。这白娘子在峨眉山修行千年,方得人形,莫非只是为了来一趟这喧哗人间,为何偏偏选择了西湖,偏偏在断桥上又遇上许仙,是因为西湖太美,还是因为人间诱惑太多,所以才在西湖演绎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,让后人永记。想那白素贞在西湖历经一番红尘爱,红尘恨,红尘劫后,终落得被法海的一只金钵罩在雷峰塔下的悲惨结局,千年万年再难为仙,难为人。这断桥相会,纵有姻缘,桥依一个断字,又如何得以圆满。
南岸高高的雷峰塔在雨雾中静静地耸立,戏文里中了状元的许士林曾策马扬鞭来祭他的母亲,我想这十八年长跪恸哭,也终不枉费白素贞的一世情心。而远来远去的古人和今人又何尝不希望塔倾塔动之时,许士林已携手许仙和素珍,一家人远离断桥,远离雷峰塔,在杭州城以外过着平凡人的神仙日子。这西湖的断桥和雷峰塔或许早已不是白娘子的伤心地,而成了今人避开市井喧腾,可以尽享世外逍遥的一处伊甸园了。怪不得从古到今有无数的文人墨客在西湖留下千年的词赋,千年的长歌。都念念不忘西湖的美景厚情,而西湖的回响也必在山色空蒙,柳浪闻莺的雨声里,也在风吹古翠,鸥鹭往来的晴岚中。今夏有幸来到西湖,逢上西湖的雨,如此饱尝这淡妆浓抹的湖颜秀色,还未曾归去,便觉一心勾留是此湖了。
下了游船,手执雨伞继续沿着苏堤一路前行,我心里还思想着那千年不老的传说。却不得不被苏堤的素雅和明艳所牵引,回归现实,苏堤是后人为了纪念苏东坡治理西湖的功绩将它命名为苏堤。路两边那些古老繁盛的树木经过细雨的冲洗,越发绿如墨染。玉兰树上的白玉兰,越发晶莹似雪。还有那些临湖盛开的芭蕉,越发红似晚霞。我不禁想;倘若历朝历代的哪位画师在此,面对此湖此堤,纵有神笔在握,万情在心,是不是他们也会觉得难画难描这西湖的美景了。立于苏堤,微微闭上双目,鼻嗅花草香,耳闻百鸟鸣,再加上这风拂面雨弹筝满满的画意诗情,一霎时便觉这美景荡入魂,游入心了。
走走停停,前面来到花港观鱼处,成千上万尾金鱼在水中自由嬉戏,游人如果抛进湖里一些食物,金鱼随即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,纷纷跃起抢食吃,场景颇为壮观。鱼为食欢,人为鱼乐,人鱼之间如此相亲,一时间竟步履难行。不知不觉已是黄昏,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,雨这般缠绵,风这般温柔,水这般明清。面对西湖的美,空空而来的我,难道就这样空空而去,不免心中又觉七分爱难舍,三分情难离了。西湖的水我带不走,西湖的景我也带不走。西湖的情又这般厚重,我这方寸之间,肠柔心窄,如何装得下这江南的山青水深,又如何丢的开西湖赠予我这厚重无语的情分。想我一个匆匆过客,此一行江南,已经收获颇丰,未曾舍,却得来全部。又想这喧腾红尘,众生海海,百味烟火,多年以后,谁又不是人间的过客,谁又不是空手来空手去。面对生的疲惫,活的不堪,物的索求,欲的不足,我们不仅需要身体的栖息地,更需要灵魂的安乐园。也许西湖从古到今,都是一方可以让灵魂得到自由让身心得到喜乐之地。所以人们才赋予她天堂的名讳吧。
今天,苏堤已寻不到诗人的踪影,但诗还在,湖还在,断桥上不见了白娘子和许仙,但断桥还在,故事还在,西湖的美未曾改,世人爱西湖的心也未曾改。只是不知这西湖历经几朝几代,几春几秋了。依旧这样波澜不惊,依旧这样清清一色,富有是她,贫也是她。晴也是她,雨还是她,年年风花雪月,岁岁燕舞莺歌,湖水如镜,我看不透她,她却能一眼看透我,看透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。想这西湖的水西湖的景,年年迎来远客千万,又送走过客万千,那些徘徊在断桥边,嬉笑在苏堤岸的人今天有我,明天又会是谁呢。西湖里那些荡去荡来的船只,究竟是载着多少人的深情和浅意,欢心和愁心,来了又远去,去了又复来。只留下西湖的水,西湖的景和始终陪伴着她的日月星辰,风雨露雪,向过客们诉说着烟火人间发生的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